葛羅芮亞一個人蜷縮在公寓那張空空的大床上，所有能亮的燈全部被她打開，可再亮的燈光也照亮不了她內心那無邊的孤寂。

輾轉反側，睜眼閉眼。

整個腦海中全是他的名字，他的樣子，反反覆覆，像是被開了無限循環。

晚上十點到淩晨兩點，想念已經快要讓她窒息。

可是她不敢打給他，甚至不敢想象他在沒有自己的地方那笑起來的樣子。

只是想他，很想他，非常想他，想到忍不住流淚，想到快要心碎。

“啪”的一聲輕響，整個房間一下子黑了下來。

葛羅芮亞胡亂擦去臉上逆流的淚，光著腳一路小跑去了客廳。

“湯姆？”她不小心踢到了桌腳，腳趾鉆心的疼。

客廳的燈又被打開，湯姆站在門口的玄關處，皺著好看的眉，不讚同地看著她穿著睡裙光腳踩在地上的樣子。

“你怎麽還沒睡？”

他的話音還沒落下，葛羅芮亞已經撲過來投入他懷裏，用盡全身的力氣緊緊地擁抱著他。

湯姆無奈地嘆了口氣，看到她這個樣子，連那半點責怪她不愛惜自己的話也說不出口了，只好摸摸她的腦袋，半是無奈半是甜蜜：“一直在等我？萬一我不過來怎麽辦？”

她從他懷裏擡起頭，一雙雨霧散去的藍色眸子純凈清澈，讓人一望到底。她只是搖搖頭，又將臉深深埋進他的胸口，聽著他的心跳，有力而溫暖，連他身上煙酒混合的味道，也變得讓她無比迷戀起來。

看著她倔強的模樣，湯姆失笑道：“最近真是特別特別地黏我，芮亞親愛的。”

他張開雙臂擁著她，心下一陣滿足：“雖然被你甜得心都快化了，但是沒有下次了，你該好好睡覺，知道嗎？”

有些不舍地放開她，頓時覺得懷裏空蕩蕩的，湯姆與她對視，柔聲道：“乖，快去睡吧。”

葛羅芮亞卻攥緊他的衣角，無聲地抗議，只用委屈的略帶水光的濕潤大眼睛直直看著他。

“好吧，等我洗個澡，身上的這味道實在太難聞了。”完全招架不住這一招的湯姆只能沒有骨氣地選擇妥協。

葛羅芮亞乖巧地點點頭，臉上帶著點開心的神采，踮起腳在他頰邊輕啄一口，這才滿意地向房間走去。

留下湯姆無奈地扶額，這算是對半夜才離開酒吧的自己，一種變相的甜蜜懲罰嗎？

不過他還是飛快地洗完澡，套上放在葛羅芮亞家的睡衣，躺在女朋友身邊擁著她香香軟軟地身體沈沈睡去。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就到了葛羅芮亞畢業演出的時候了。

只不過可惜的是，今天晚上剛好也是湯姆最後一場公演，他實在沒辦法到場欣賞了。

葛羅芮亞深深吸了一口氣，最近她的心態調整得不錯，至少已經很少出現患得患失無端低落的情況了。

她應該學著去相信他。

“緊張嗎？”馬科斯問道，他作為鋼琴部分與葛羅芮亞同臺演奏，他穿著一身正式的黑色燕尾服，平常亂翹的銀色短發被細細梳向腦後，油光發亮地越發讓他感到不適。

“我這輩子絕對不會再弄這個蠢透了的發型第二次。”他抱怨道。

葛羅芮亞微微一笑，搖了搖頭，她已經可以做到盡量不去註意臺下觀眾的神情，只要放空身心，演奏對她來說並不是什麽困難的事。

盡管他們將要演奏的是被譽為披著人皮的琴魔——尼科羅·帕格尼尼最為著名的曲目之一：《鐘》。

“走吧。”馬科斯挺了挺衣領，曲起臂彎，無聲地邀請她。

葛羅芮亞將手放進他的臂彎，輕輕提了提裙角。

她穿著一件單肩的黑色禮服長裙，右邊手臂被精致的黑色蕾絲纏繞，與她那雪白如玉的左臂形成鮮明對比。她金棕色的長發全部紮成了一個馬尾，只在尾端溫柔地留著卷兒。

她的身上任何飾品也沒有，她的青春美貌已經成了最好的點綴。

舞臺燈光亮起，葛羅芮亞與馬科斯相攜而出，這對金童玉女般的亮相不出意外首先獲得了滿場的掌聲。

馬科斯坐到了鋼琴前，而葛羅芮亞婷婷立於他只要一擡頭就能看到的地方，她正架起她慣用的小提琴，握住她熟悉的琴弓，姿態優美動人，連低頭的樣子也帶著說不出的高雅魅力。

她微微地朝馬科斯點了點頭。

琴弓舞動，一串優美的琴聲從她指尖傾瀉而出，馬科斯的雙手彈跳著，美妙的鋼琴聲隨後跟上，一小段簡單的合奏之後，開始的是屬於小提琴的華彩段。

輕盈的跳弓惟妙惟肖地展現出鐘聲的音色，躍動的泛音如同耳邊清脆的鈴聲，歡快輕巧，靈動清麗，一瞬間就能牢牢抓住全場聽眾的耳朵。

鋼琴聲再次加入，兩種不一樣的音色相互交織，最終融匯成一篇綺麗的樂章。

接著是一段屬於鋼琴的炫技，力度較弱的八度音程，輕巧躍動的跳音，行雲流水般的快速彈奏，描繪出屬於鋼琴鐘聲的俏皮、活潑。

但這合奏的主角仍舊是屬於小提琴的，連弓與分弓交替演奏，生動描繪出鐘聲的各種形態，快速的泛音形成短促有力的鳴響，組成了一串逼真的小鐘。

小提琴與鋼琴的交替變奏再到合奏，高難度的華麗樂音形成一個完美的回旋，最終在熱烈歡快的歌舞氣氛中結束，淋漓盡致地展現了令人讚嘆的高超演奏技巧以及無與倫比的視聽享受。

葛羅芮亞睜開不知何時閉上的眼睛，臺下一片寂靜無聲，她有些疑惑地看向鋼琴前的馬科斯。

馬科斯深深呼出一口濁氣，雖然他自認鋼琴演奏技巧已經足以讓他自得，只可惜碰上了葛羅芮亞，不全身心投入的話立刻會被壓制得死死的。

他收到葛羅芮亞疑惑的目光，笑著站起來拉過她，朝臺下的觀眾深深鞠了個躬。

下一秒，雷鳴般的掌聲響徹整個空間。

葛羅芮亞松了一口氣，忍不住露出一個輕松而滿足的笑容，而一旁的馬科斯早就神采飛揚地笑了起來，只不過故作矜持地向觀眾致意。

葛羅芮亞對於馬科斯的得意勁只能報以無奈的微笑，其實她的心情也是十分的雀躍激動的，只是沒有馬科斯那麽誇張罷了。

這種愉悅和滿足的心情一直持續到她回到家中接到湯姆的電話。

湯姆表示今天演出全部結束後自己會有一個聚會，預計淩晨才能結束，並再三道歉保證明天會兩個人一起慶祝以及囑咐她早點休息不必等自己。

葛羅芮亞高漲的心情這才有一些回落，不過最近她已經開始學會相信自己的另一半，而不是胡思亂想疑神疑鬼了，所以她並不是一定要每天跟男朋友黏在一起的。

畢竟，演出實在太耗費心神了，真羨慕湯姆連著幾十場公演還能神采奕奕的樣子。

她迷迷糊糊地想，然後沈入了黑甜的夢鄉。

當太陽懶洋洋地照在泰晤士河上時，時間已經快要接近中午，葛羅芮亞是被一陣急促的門鈴以及手機不停的震動吵醒的。

“馬科斯？”她接起電話，腦子裏還有些放空。

“快開門！”馬科斯的聲音十分興奮。

葛羅芮亞掛掉通話，隨意套了一身家居服，揉著眼睛開了門，果然門外就是激動得紳士形象都顧不得的馬科斯。

“一大早你來幹嗎？”葛羅芮亞用冷水沖了沖臉，這才感覺自己清醒了很多。

“你還真是心寬啊，我的小公主。”對上她迷茫的藍眸，馬科斯失笑，他拿出一疊今早剛剛發行的報紙，說道：“你都不緊張媒體們對昨晚演出的評價嗎？”

“這些記者也會關註我們的演出？”接過報紙，葛羅芮亞問道。

馬科斯這下對她的遲鈍完全無奈了，他也不能指望她能理解英國音樂界最高學府的畢業匯演代表的是大部分新生代音樂家的成績，還是有非常多主流媒體關註的——特別是昨晚一次出現兩個天才般的年輕人同臺演出時。

雖然他也是其中之一，不過因為早年已經經歷過大大小小的演出，他的演奏並沒有造成太大的轟動，只是照舊收獲了許許多多的讚美。

但葛羅芮亞就不同了，這可是她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登臺演出，雖然演出之前他們一幫學長學姐還有她的導師維斯特夫人都為她的舞臺恐懼癥擔心得要死，不過結束後每個人都為她感到無比的自豪和驕傲。

只因為，舞臺上的葛羅芮亞實在是太完美，太精彩了，就像一顆最閃耀的明星，一下子出現在公眾的眼球中。

那種震撼，也怪不得那些最苛刻的小報記者也忍不住溢美之詞了。

還好我主修的是鋼琴。

馬科斯默默地想。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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